極端中求平靜

在一個昏暗的房裡，一個5.6歲左右的小女孩，細小的臂膀裡抱著一個嬰兒，站在床上搖啊晃著，突然，一個轉眼，嬰兒摔到了地上，發出巨大的一聲碰！但是，嬰兒沒發出一點哭鬧，只瞪著眼看著小女孩，小女孩表情驚恐，黑暗突地從角落蔓延開來...

琪琪渾身冷汗地驚醒過來，身邊的阿凱仍睡得深沉。還喘著氣的琪琪看著床邊的電子鬧鐘，顯示早上4點，又來了，琪琪心想，最近作夢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。嘆了口氣，她以盡量不吵著阿凱的方式，緩緩起身想去廚房倒杯水喝。當腳一踏在冰冷的瓷磚上，剛剛惡夢的恐懼感似乎從平復的呼吸中一點一點地縮回理智去。倒了水之後，琪琪拿著水杯，縮在沙發裡，呆看著窗外天空漸漸發白。

做好了早餐，阿凱回房去把又躺回去睡回籠覺的琪琪叫醒，「妳該起來啦！不是約了一早看婦產科，不起來要遲到了！早餐在桌上喔！」阿凱一邊打領帶一邊喊著拿被子矇著自己的琪琪。

「好啦～～」琪琪因為沒睡好，睜不開的眼睛只想逃開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，阿凱總是一起床就把窗簾拉開。

「妳快起來啦！我早上開會快遲到了，妳檢查完再跟我說醫生怎麼說喔。」阿凱邊穿上琪琪今年週年慶幫他買的西裝外套，邊走向房門口。

「那個...阿凱，我不想去欸！」琪琪用手撐起自己，坐起身來。

「嗯？為什麼？不是說好妳先去檢查嗎？沒問題的話我再去，因為我最近不能請假啊！」阿凱一邊瞄著電子鬧鐘，一邊有點焦躁地說。

「我是說我現在不想生孩子。」琪琪避開阿凱質疑的視線，看向窗外。

阿凱愣了一下，似乎不知道要怎麼回應，「我以為我們已經有共識了？算了，妳今天不想去就算了，等我回來再說。」

琪琪轉過來看著阿凱離去的背影說「嗯！」，心裡默默地說著對不起，她明明知道阿凱多想要孩子。

趁著琪琪在，小涵拿著衣服去清洗，琪琪看著嬰兒床裡的寶寶的臉從笑臉瞬間漲紅，嘴巴也嘟了起來，一陣慌亂，「欸！她好像快哭哩！妳趕快過來啦！」

小涵依舊在陽台忙東忙西，「妳抱抱她啦！來那麼多次，她已經不怕妳了啦！可能是吃飽累了，想哭鬧吧！妳就抱一下她會怎樣。」

「不要啦！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敢抱嬰兒。」琪琪的手輕輕拍著寶寶的胸口，想說這樣可以稍微安撫一下她。

寶寶似乎感受到琪琪的誠心，紅漸漸從鼻頭眼周退去了。

「妳做得不錯嘛！」小涵走回嬰兒床邊，將沾有水珠的手在身上擦了擦，然後捏捏寶寶的臉，並發出一堆怪聲音吸引寶寶的注意力，果然是媽媽，寶寶一會兒就笑開了。

抱著哄著寶寶睡著後，他們倆人才得閒地坐在茶几前喝杯飲料，聊聊天。

「妳今天怎麼突然決定不去婦產科啊？我還想說妳下午才會來呢！」小涵啜了一口果汁，看著琪琪。

「恩....我想說暫時沒打算要生的話，就不用特地去檢查啊！所以就取消了。」琪琪玩著手裡的咖啡杯，低著頭看著腳指頭，該剪腳指甲了，她心想。

「是喔！可是上次跟你們吃飯時，阿凱明明說很想生啊！還說你們有計畫明年要拼一個出來不是嗎？都結婚三年了。」小涵稍稍探頭看了一下嬰兒床裡的寶寶。

琪琪也跟著看了寶寶一眼，睡得很香甜的模樣，「恩，但我這幾天想想，還是算了，我覺得我還沒準備好，這樣對孩子不公平。妳看，我連抱都不敢抱。」

「拜託！誰不是當了媽媽才開始學抱孩子，幫孩子洗澡啊什麼的啊！」

「是沒錯啦！總之我目前真的覺得還不是時候啦！」琪琪真想趕快結束這個話題。

小涵很貼心地聽出來了，「好啦！歡迎妳隨時來練習，縮短妳的準備時間，這樣阿凱才可以如願抱小孩，哈哈！」

兩人一邊喝一邊又聊了些生活瑣事。

「嗚嗚...哇...」寶寶好像稍稍醒了，發出些許的嗚咽聲來吸引媽媽注意。琪琪看著小涵抱起寶寶，檢查並且幫寶寶換尿布，看著小涵搖著晃著寶寶跟她說話，琪琪想著卻失了神。

晚上阿凱跟琪琪約好在外面吃飯，其實只是在巷子口的義大利餐廳。

「妳今天沒去婦產科，那去哪啦？」阿凱一邊將義大利麵捲好，一邊看著琪琪。

「喔！就去找小涵啊！本來就約好要見面啊！只是早點去而已。」琪琪盯著阿凱將麵送進嘴巴的神態，心裡有種怪異的感覺。

「恩恩...那妳要跟我談談怎麼突然不想去檢查的事嗎？」

果然，要來的躲不過，琪琪淺淺地嘆了一口氣，低頭望著自己眼前的焗飯，一陣作噁。

「嗯？？」阿凱等著答案，「因為我沒陪你去嗎？還是我們下次一起去？」

琪琪抬起眼來搖搖頭，「不是啦！我只是覺得我還沒準備好。」

「準備？妳是說準備養孩子嗎？妳不用擔心啊！每一個人都是邊做邊學啊！哪有人天生會當爸媽的？」

「我知道，但是我就是覺得我還不適合。」琪琪的心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拉扯，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。

阿凱疑惑地看著琪琪，「我不懂，之前妳也說好的，現在又不想？而且我不是跟妳說過，剛開始會請人來幫妳帶，妳真的不用擔心。那些事奶媽可以教妳啊！更何況，這也可以讓妳忙碌點不用那麼無聊啊！妳不是總抱怨沒事做？」阿凱越說越覺得怒氣上來。

「我可以去找別的事做，不一定要生孩子！」琪琪深呼吸一口，轉頭看著窗外。她沒辦法應付阿凱的不滿。

「我真的搞不懂妳最近怎麼了？只是去檢查而已，也不是馬上就可以懷孕，要是可以那麼好運，我不也早就當爸爸了？」阿凱的音量漸漸大了起來，他不喜歡每次討論事情時，琪琪總是用這種消極態度面對。

琪琪依舊看著窗外，覺得作噁。她要怎麼說自己一直有在偷吃避孕藥？

回家的路上，他們倆人沒有牽手，一前一後地走著，琪琪在阿凱身後掉了一滴眼淚，抹去。

夢裡，那個5歲的小琪琪又抱著一個嬰孩，然後晃著晃著。這次她微笑地把嬰孩丟到地上，那嬰孩的脖子似乎斷了，連哭都來不及哭，就斷氣了，5歲的小琪琪只是站著，然後看著一動不動的嬰孩，黑暗再次侵襲...

驚醒，琪琪這次幾乎從床上彈起，動作大到阿凱都醒來了，

「琪，怎麼了？做惡夢嗎？」渾身冷汗的琪琪，還沒完全從夢境中清醒過來，還在想剛剛夢裡嘴邊的微笑。

「琪琪？」阿凱不斷地輕撫著琪琪的背部，試圖舒緩她的情緒。

但是，琪琪只是無可抑制地大哭起來，不管阿凱如何著急，琪琪只是大哭不止。

「琪，妳確定妳還好嗎？真的可以跟我去？」經過昨晚的折騰，阿凱非常擔心琪琪的精神體力能否去探視朋友。

琪琪手裡忙著將雞肉切塊要做辣炒雞丁，阿凱很愛的一道菜，「應該可以吧！沒問題啦！我睡到剛剛才起床哩！不過只是去看看，又不累。」

阿凱看著琪琪忙碌的背影，「恩！好吧！妳覺得沒事就好。」

下午抵達阿森家時，太陽很大，琪琪在院子裡用手遮著刺眼的太陽感到一陣暈眩。

一進門，阿森就興高采烈地向琪琪跟阿凱展示著他的兒子多帥氣可愛，並且不停地催促他們也得加油了。

阿森抱著寶貝兒子到他們面前，「阿凱你抱抱看啊！」

笨手笨腳的阿凱才剛抱著寶寶，寶寶就不停地大哭起來，

阿森取笑著「我看你要當爸爸的話，得要多多練習才行呢！」

接著阿凱便要塞給琪琪，「不用了啦！我不會抱，我很怕把寶寶弄傷啦！」

阿森一邊幫忙挪動寶寶，一邊笑著說「所以才要練習啊！」

因為不好意思再三推卻，琪琪只好又擔心又害怕地把寶寶接過來，本來覺得自己會手忙腳亂地，但神奇的，寶寶很安穩地躺在她懷中。

「哈哈！明明琪琪就準備好了啊！還說不想生？妳看妳抱那麼好。」阿森在旁邊敲鑼打鼓地。

阿凱也滿臉喜悅地看著眼前的景象。

「阿森！我找不到你說要給阿凱的光碟。你來找啦！」阿森的太太在房間裡頭叫著他，於是阿森便進去房間。

一會兒，阿凱又說要上廁所，只剩下琪琪緊張地抱著寶寶，沒想到寶寶此時突然皺起臉來了。喔！天啊！拜託不要哭啦！琪琪心裡祈禱著。「哇～～～」果然，哭起來了。「阿森！你兒子哭了啦！」

「妳站起來晃晃他，他就會比較開心啦！」阿森的聲音從房間傳來。

於是，琪琪只好小心翼翼地站起來，並且試著搖晃寶寶，這時候寶寶似乎露出笑意，琪琪也鬆一口氣了。

突然，惡夢的情境輪番出現在琪琪腦海中，她一陣昏眩，小琪琪的微笑，夢中寶寶的臉，陰暗的房間，粉紅色的床，黃漬的牆面，此時都出現在琪琪的眼前，懷裡的寶寶看起來就跟夢中的寶寶一模一樣，寶寶笑了，於是琪琪也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