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汪,妳的客人又來啦!」今天站櫃檯的是破鑼嗓子Sunny,每次一聽她大叫,真有種耳膜要破裂的感覺。

 

小汪硬生生地將煩躁感吞下,以假笑取代白眼,Sunny,我沒聾好嗎?妳真的沒必要每次都喊那麼大聲。」邊往櫃檯走去,邊搜尋那已經算得上熟悉的面孔。

 

一個穿著已洗到泛白的黑色T恤,跟簡單有型牛仔褲的男人。他正朝著小汪揮手,順便附上有點傻氣的笑容「嗨!」。

 

看著那利落的髮型,小汪無法不得意那是自己的傑作,忍不住眼神多停留了3秒。

 

「怎麼了?上星期才剪過不是嗎?難不成這星期你想理平頭啊?」這男人已經連續三個禮拜都來了,第一次是要求將長髮剪短,後來說要修瀏海,上星期又幫他修了脖子後長出的雜毛,就因為他說刺癢。但是,這星期又想幹麻?小汪心裡有種到底想怎樣,一次說清楚好不好。

 

真是不乾脆,小汪邊微笑邊想。

 

「我....我今天想染。淺一點的顏色。」男人搔搔頭。

 

「好啊!那我幫你染咖啡褐吧!應該很適合你。」

 

「嗯...好啊!妳決定就好。」男人坐在小汪示意他坐下的椅子上,不自在地扭扭身子。

 

小汪一轉頭就看見其他同事們做鬼臉的作鬼臉,看好戲的看好戲,大家都一臉興味盎然的模樣。

 

「我賭他暗戀你啦!這是我們討論出來的結果喔!」最愛八卦的Sunny馬上飛奔到小汪耳邊碎語大家的揣測。

 

「你們少無聊了,沒看到門口有客人嗎?」小汪用白眼狠狠地打發這些八卦製造機,轉身要去調染劑。然而,心裡的確有個東西投了進去,一圈圈的漣漪,喜滋滋的漾開。

 

一邊手晃啊晃地調著染劑,一邊心裡笑啊笑得甜絲絲,卻還死命地控制著嘴角的肌肉想要上揚的牽引。絕對不可以被看出來,心想。

 

**

 

炙熱的艷陽天,四個年輕人懶洋洋地躲在團練室裡,卻怎樣都打不起精神練習那一直都練不好的曲子。

 

「好熱喔!」阿胖摸摸自己最近越來越大的肚子,嘴裡卻還不停地吃著餅乾,也不忘吐出一點幫助都沒有的廢話。

 

「你熱個屁啊!明明就吹著冷氣!」阿仁撇撇嘴看著從剛剛就吃個不停的阿胖。越看越煩,真的。

 

阿胖繼續往自己嘴裡放餅乾,「我是說,外面很熱,不想出去。」

 

「有人叫你出去嗎?不練鼓在那邊吃吃吃!」阿仁沒好氣地瞪著還悠哉抓癢的阿胖。

 

「那你也沒在練啊!叫屁啊!」阿胖斜著眼睨著阿仁。

 

「你們吵夠了沒啊?」靠坐在牆邊的齊凱,聽了大半天的吵嘴,忍不住出聲制止。真煩,他忍不住想最近老是心煩意亂,有雙手有雙眼還有那黑色髮絲,總在腦海中飄飄忽忽地。

 

「喂!常新兄你該醒了吧!」常新整個人已經睡倒在沙發上,真不愧是有嗜睡症的人,怎麼叫都叫不醒似的。彷彿只有音樂可以呼喚他醒來好好當個主唱。

 

齊凱見大家依舊沒有任何動靜,一撐地躍而起身,一把抓起自己的電吉他,「不練我就走了,懶得跟你們在這邊打嘴炮。」

 

阿胖這才發現齊凱是認真的,「你要去哪?我也要去。」

 

「剛剛誰喊熱的?我看你啊!就乖乖待在這邊吃啦!反正人家去把妹妹也不關你的事啦!」阿仁就是忍不住要嗆他。

 

「懶得在這邊瞎攪和,我去剪頭髮。」拿著電吉他一臉帥氣的要離去。

 

「又剪?你不是上星期剛剪?」阿胖舔舔手指。

 

齊凱頭也不回,「太熱,受不了。」開門關門離去。留下狐疑的夥伴們。

 

**

 

齊凱再次走進這間店,即便,他並不清楚自己為了什麼又進來這間店,或許是真的覺得脖子很癢,又或許他只是想再看一次那專注的眼神,又或是那美麗揮動的手指。

 

第一次,從鏡中看見她手拿著剪刀快速地在自己頭上揮舞時,他想他已經被吸引了。他不記得她叫什麼名,也沒有驚為天人的一瞥,只是,她靈巧的手跟她專注的眼神,讓他移不開眼。

 

那天,齊凱離開練團室後,隨意選擇了一間店就走進去了。沒有指定沒有認識,就這樣的任意安排。一個頂著及肩黑直髮的女子前來,齊凱還想著,真是沒創意的髮型啊!那名女子微笑稍稍介紹自己後,只確認齊凱想剪短,而且沒有特別想法後,便立即請另一名女子幫他洗頭。緊接,便站在他身後左瞧右瞧一番,有效率地建議他怎麼剪會比較適合。沒有特別偏好的他,當然也就順應這看起來似乎很專業的髮型師建議。

 

原本,他還祈禱她不要哈拉,因為他只想盯著雜誌打發這段時間,自己一向討厭這種客套的不知所以的噓寒問暖。但,此刻的自己卻無法不去看鏡中反射的她,甚至想著能多說一兩句話也好,例如她為什麼留著黑直髮?

 

她的手沒停過地快速移動,一會兒快捷的唰唰剪下多餘髮絲,一會兒輕柔由下往上撥動整型。她又黑又亮的眼睛散發自信地時而側著頭看長度,時而透過鏡子看兩邊是否均衡。那翦翦雙眼,纖纖手指,散發光采的臉龐,微微上揚而緊閉著的嘴角,再再肯定著眼前她正在創作的藝術。而她的黑髮總是呈現迷人光澤的擺動。

 

「這樣可以嗎?」她拿著鏡子在他身後比畫。

 

而齊凱卻只像個傻子似的,「嗯......可以...可以。」

 

那天,他們除了髮型以外,一句多餘閒聊的話都沒有,但是齊凱的心卻噗通噗通。

 

她將他當尊客似地彎腰道謝再見,客氣地遞上名片「我叫小汪,有問題可以跟我說喔!」,他卻只希望能再看一眼她的眼。

 

**

 

其實,她知道他是誰,小汪心裡清楚。

 

看著他又走進來,說他脖子癢那天,小汪的心也騷動起來。

 

就在幾天前,她跟朋友約在一間PUB小聚,一眼就看見了那眼熟的髮型。好眼熟喔!那不是我剪的嗎?再來才看到臉,對耶!就是那個拿著電吉他的客人,兩個禮拜來了兩次的人呢!當時看他的第一眼,只覺得來剪頭髮還帶著電吉他真是礙眼又裝模作樣。幫他剪了髮,說很滿意啊!過了一星期又說要剪那長沒多少的瀏海,真是囉唆!

 

原來,他真是玩樂團的呀!小汪忍不住好奇地盯著他瞧,細細品味他出現在店裡的羞澀,與身處在PUB裡自在模樣的不同。

 

站在舞台上的他,看起來不一樣。小汪遠遠地晃著手裡的啤酒瓶,盯著台上的他。嗯!真的很不一樣。台上的他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的輕鬆,要是叫我上台,我肯定雙腳發抖!小汪心裡想著。

 

但是,想起那時來剪頭髮的他,看起來是那樣的跼促不安,像在陌生環境中不知所措的小貓。然而,在這裡的他,隨性的站姿,偶爾打在他身上的昏黃光線,讓他看起來孤單又瀟灑。眼睛投入地時而閉起,時而看著琴弦,時而看看夥伴,看似慵懶隨意卻是默契鼓舞。修長靈巧的手指忽快時忽慢地撥弄著琴弦,搭配著手的律動,流瀉出輕快或是溫暖的節奏。快樂的節奏讓小汪想隨著搖頭擺手,悲傷的節奏讓小汪覺得台上的他顯得孤單需要安慰。

 

幾曲下來,雖然不是主唱,但他也適時地和著音,那隱約透出的乾淨嗓音讓人覺得舒服。不禁想到,那天並沒有特別注意他的聲音。然而,他那天到底是有說話嗎?小汪也不清楚了。

 

這時的他,專注又熱情,自由又放鬆,小汪覺得,他看起來很吸引人。

 

他們沒有對話,小汪卻感到一陣暈眩。

 

她忽地想起了客戶資料上,寫著陳齊凱的那一欄,他的名字。

 

***

 

小汪正將染劑塗抹上已經分撮的髮絲,小心翼翼地不要接觸到齊凱的頭皮,卻不經意從鏡中看到齊凱正緊盯著自己。心漏跳一拍。

 

「頭皮會刺痛嗎?」小汪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話。

 

齊凱笑笑,「沒有啊!只是覺得妳有趣。」

 

「我有趣?哪裡?」小汪無法猜測他嘴角的微笑代表什麼。正抹著染劑的手,微微發抖。

 

「我覺得我最近常看到妳。」齊凱還是從鏡中死死地盯著她。

 

「當然啊!你這個月已經來四次啦!當然覺得常看到我。」硬擠出的微笑看起來倒像是苦笑。

 

「但我覺得妳更常去看我。」

 

「啊?」小汪心想不妙。

 

齊凱像抓包似的露出賊笑,「妳常來看我表演吧!」

 

小汪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,只覺得眼前這張笑臉既不像平常的他,也不像PUB裡慵懶的他。手只能維持著一定的速度工作著。

 

「妳為什麼留著黑直髮啊?」齊凱換了個話題,他一直想知道。

 

小汪偏著頭,似乎在想要不要說,「沒什麼大不了的,單純想證明簡單的髮型也可以很好看,你不覺得我的層次很棒嗎?」

 

「自己剪的?」

 

「當然不是啊!不過,是我監工的。只是想給客人一個參考,或許簡單的事物更可以襯托出個人的特質。」

 

「嗯,我覺得很好看!」齊凱的眼神隨著飄動的髮梢移動。

 

「謝謝!」小汪還是努力的控制嘴角的弧度,不能太得意。

 

兩個人,接下來默默無語的完成染髮的過程。只是,齊凱這次一點都不避諱地直勾勾盯著小汪,而她卻異常認真地只低著頭,看著染劑是否均勻上色。

 

「好了!不錯吧!」小汪拿著鏡子在齊凱身後左搖右擺。

 

「嗯,很好啊!」依舊是同樣的答案。

 

正當小汪如往常將齊凱送至門口時,說著謝謝光臨時。齊凱突然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,小汪還來不及看清那是什麼,他就已經將紙塞入她手裡。「這是我這星期表演場的入場券,因為場地很小,人數有限,所以我幫妳保留了第一排第一個位置,在我的正前方。」

 

「這......謝謝!」櫃檯邊不知何時站滿了人,全竊笑著看著她的嬌羞模樣。

 

「這樣妳就不用再躲在最後面偷看我的髮型了,對吧!」

 

被看穿的小汪臉上一抹紅暈,「我哪有!」

 

「總之,我等妳!」

 

看著他離去,小汪再也沒辦法控制嘴角的肌肉,只能傻傻地笑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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