極端中求平靜

黑暗中，夜燈調得微亮，那是小兔最喜歡的亮度，似乎清楚，卻又模糊。暈黃的光照在小兔因曲起而靠近身體的雙腳，伴隨著她環抱膝蓋的手肘，形成一圈圈奇妙的光影。隱約中，有一片紅，那張最愛的椅凳上，漫著一片紅，而那紅，落下。紅，倒映著小兔白皙的腳，正恰，是紅裡透白。

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，那是他教她唱的，腦子裡還記得當時兩人笑得那麼張狂任性的模樣，那浮現的色彩還呼呼呼地，那麼鮮豔地在腦子裡紛飛刷越，當時的樂聲快樂又無懼。現在，漫出小兔嘴裡的聲音，卻那樣不成調。忽地，手裡抓著的東西匡噹落地，小兔眼睛卻只是失神地看著腳上的一片紅。

並沒忘記跟他說晚安，剛剛，還吻過他一如往常溫潤的唇，說了晚安。剛剛也替他蓋了被子。天熱，他總是愛踢被。小兔心想，不蓋好，他明天又要犯頭疼了。手撫過那床她特地買的高級法國床包組，當時貴得令人咋舌，小兔可是說什麼也要買下它當作兩人同居的禮物。那天興奮地從百貨公司逛完回家，兩人提著大包小包沿路嘻笑的聲音盈滿心中，小兔眼中也什麼都看不到了。世界中，彷彿什麼都沒有，除了他。依舊依舊，現在如以往。不同的是，出現的不是那笑聲，而是嗚咽。一驚，那嗚咽，正是從自己喉中傳出，怎麼會？

只見，透明的水滴在紅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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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，小兔沒想過，沒想過會這樣撞上，這樣難堪。他說要加班的晚上，她下班後便想著給他一個驚喜，想陪他加班。也不過就想上演一齣甜蜜的小戲碼。於是，小兔興高采烈地提著他最愛的日式便當，跟他最愛的珍珠奶茶，喜孜孜地想像當他看到自己會有多驚喜的模樣，想著想著，小兔整路都忍不住上揚的嘴角，哼著歌，彷彿是世界上最快活的人。

一步步接近，就在人來人往的辦公大樓門口，小兔卻一眼看到他摟著一個女人親暱的走出來。想也沒想，就慌忙狼狽地躲到植栽後頭，探出頭，露出眼，想確認再確認。是他是他，接著，擁抱著黏膩著的兩人，還親吻了。親了？小兔腦中一片空白，渾身雞皮疙瘩，只是想著，我要回家，對！回家！似乎，回家，剛剛那一切就會像是夢一樣，他還是會回家，然後摸摸小兔的頭，給她一個吻，就會回到原來的樣子。

然而，一切卻不如所願，今晚，小兔只能僵硬地背對著他。而他，卻一點都沒發現的倒頭呼呼大睡。一邊是天下太平，而躺在另一邊的小兔，卻是波濤洶湧不能成眠。滿腦子都是想像跟問號。怎麼會？怎麼可能？怎麼這樣？平日對自已笑得這樣燦爛的他，卻也同樣對其他人親吻？平日對自己那樣溫柔的人，也拿著這個武器四處攻堅？難道，當時擁抱別人的他，腦中沒閃過一絲絲自己的影像嗎？沒閃過一點點自己的溫柔嗎？那晚，她不能成眠。

從那天之後，她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，說的話做的事。然而，越是在意，越發覺得不值得信任，越是氣憤自己，為何傻成這付模樣？連他對著鏡子多摸兩下頭髮，小兔都覺得，他心中正想著別人的懷抱。但，她不說，她不能說。小兔隻字未提，她看著，她笑著，她看著他做戲，覺得愚蠢至極，同樣也是對自己。在真與假中掙扎，在溫柔與背叛中流連，於是，進退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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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日那天，她沒有特別開心，但是她假裝笑得很開心，小兔都開始佩服起自己的演技，或許，自己也可以假裝一切都沒發生，是嗎？他還是很溫柔，他熱切地要帶她去高級餐廳慶祝。那晚，他大笑著，笑得開懷。於是她也將眼睛瞇起來，將嘴裂開來。她告訴自己，我是開心的，是的！這些日子的彷彿都可以成真，這些日子的虛偽都會消散，而他，終究會回到我身邊。那些個誰誰誰，最終，誰也不會是。只能這樣想，對吧？

甜點上來時，巧克力慕斯上有一個閃亮亮的東西，小兔還沒見個清楚，他眼睛發亮，興奮地開口：小兔，嫁給我吧！

旁邊，歡聲鼓譟，有著男人興奮的笑，也有女人欣羨的眼神。小兔卻只感到空空蕩蕩的，我會是誰？還是，我最終，誰也不是？嘴，依隨被制約的演技牽引開來，但，嘴角卻嚐到鹹味，小兔知道，那是藏不住的淚。

男人想著那是感動的淚水，驕傲地替小兔拭去了淚，將戒指套到她顫抖的指上，他親吻著她的臉頰。小兔覺得眼淚苦澀到讓她說不出話，連＂好＂一個字都溢不出來。戒指，只是模糊的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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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，小兔覺得越來越冷，空氣越來越稀薄，曲著的腿，一片片的紅，滴落地上，成一灘灘。紅裡透白。

男人在被窩中睡得熟，一動不動。小兔想，今天也是親了他道了晚安，男人傻呼呼地覺得幸福，傻氣也是好的。她沒說，早上她接到女人的電話，那頭，炫燿地說著她懷孕的宣言，她說，男人是愛她的，說要負責的。小兔只是拿著話筒靜靜聽著，聽著她那頭驕傲卻又可悲的口吻。但，電話這頭的自己何嘗不是同樣愚蠢？小兔沒等她說完，掛掉了電話，關機。關掉了心中的開關。

從心蔓延的紅，在雙腳，在椅子上，在地上，小兔用手指在椅凳上沾染的紅上畫著圈圈，像剛剛掉落地上那閃亮的圈，一圈圈的，不是代表著圓滿，也不是幸福。或許，只是小兔心中的期望。而現在，只覺得視線模糊，紅裡透了又白又亮的圈，也不過只是歪七扭八。

小兔小小聲地摸著肚子說：對不起，我不能給你幸福，我的寶寶…